想念
這往事如煙,那些曾經(jīng)的記憶在大腦里復(fù)制粘貼,也許包括那些常常懷念的。
前兩年,我曾祖母去世了,白色的布簾一層又一層地遮住了本有玉蘭的房間,每個人拖著一張張仿佛刷了幾層糨糊般難看的臉,我就像在做夢,而這是一段格外冗長的夢,那些人仿佛把整個錦州城的自來水管插接到身上,擰開水龍頭,鼻涕眼淚一起流,我看著她的遺像,無比安穩(wěn)地笑著。
小時候,我不是經(jīng)常到曾祖母家里的,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張床,一臺只播著新聞和天氣的電視,對于頑皮愛動的小不點而言就太過乏味了。老太太愛清靜,桌子上面還有些筆墨,這是我兒時所認(rèn)知的曾祖母家的長處,一股腦的清清的墨香。每過春節(jié),都會去那個熟悉的小巷子,雖然小但齊樂融融,熱鬧的很,曾祖母那里每逢年過節(jié),都要燒香、刺鼻,我哭鬧著想要還家,家人不肯,我便“報復(fù)”性的將曾祖母吵醒,這時父親便怒氣沖沖地奔到我面前,甩給我兩個響亮的耳光,我瞪大了眼,時間在那一瞬靜止了,然后似乎有很多遠(yuǎn)去的聲音,充盈著我耳畔,其中,好像有我難以分辨的低聲哽咽,曾祖母大叫著,急忙從床口艱難爬起:“莫打、莫打……”拄著拐柱把我護(hù)在身后,數(shù)落著父親,望著他低起頭不吱聲的樣子,我的眸子里仿佛盛著一碗糖漿般的哀痛,從那之后的一段時間里,我都沒有去過那個小巷子。
家里的大人也編著各種理由,讓我一同前去,我始終沒有答應(yīng),漸漸長大后,他們便不再理會我摸不到頭腦的倔強。
直到有整天,我接到一通電話,說她病了,在XX醫(yī)院,這次我沒有猶豫,火急火燎地來到她面前,她一見我臉上立即有了笑意,皺紋深了幾分,但又立馬皺著眉頭說:“哎呀,你一個小姑娘來醫(yī)院做甚么!”說到一半,喘了一口氣“我身體好著呢,別聽他們騙你……”她似乎看出我在這有些不自在,我看了看周圍沒發(fā)現(xiàn)照顧她的人:“哎,我媽沒在這兒么?”說著我便假意走出了病房,靠在冰冷的門上,聽著分明,她劇烈咳嗽的聲音,還有不平穩(wěn)的喘息,我眼睛一酸,又走了進(jìn)去,把她扶到病房,相對無言,空氣彌漫著醫(yī)院各種藥品混雜的味道。
“其實……我就想讓你陪陪我……”我依舊沒有說話,視線有些不清晰了。“哎呀,你不是不喜歡點香么,咱不點了,昨個兒啊,你三爺從國外帶回了的芒果干兒都給你留這呢!”說著便從抽屜里拿出一袋精致的點心,小心翼翼地放在我手里。“你不知道,我家里啊換電視了,你可以上曾祖母這里看啊!”我抿了抿嘴,似乎有些話哽咽在唇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哦,哦對了,家里裝了什么無線網(wǎng),什么了,曾祖母老了不懂這些……”她自嘲地笑了笑,“你能不能經(jīng)常來看看我啊……”看著一位90多歲的老人竭力地去討好我,逗我開心,我卻冷漠了這么多年,我一把抱住她“對不起……對不起……”眼淚不自主地滑落臉夾,那欣喜、祈求、慈愛的眼神,在我心里成了極尖銳的,被隱埋的痛。
過幾天后,曾祖母被接回到了家里,那段時間,我天天陪著她,陪她練字,陪她嘮嗑,她較喜歡給我講她年輕時的事,她經(jīng)歷過那些較貧苦的日子,她總是不厭其煩地一遍遍的復(fù)述,但我卻不覺得膩,很耐心地聽著。
可就兩周后,中秋節(jié)那會兒,她又被送回了醫(yī)院,病情惡化了,我等著父母的電話,就像上次那樣,父母叫我去醫(yī)院看她,可這次卻沒有,我始終沒有等到這通電話……
那天晚上,我苦求著父親帶我去看望她,依舊是那間病房,我在路上盼望她能像上次那樣急迫親切地拉著我的手,與我講說,可是這次卻沒有……我看著她,臉色慘的虛弱地攤在床上,似乎只剩下呼吸的力量,閉著眼,看她皺著眉,顯然睡了很不安穩(wěn),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身上還被插了很多管子,看了她一會兒便回了家。
在家里,我想象著家人把她接回家的畫面,可這次卻沒有……。
翌日早晨,母親同我說:“你曾祖母沒……沒了……”當(dāng)時耳畔“嗡”的一聲,不次于當(dāng)初父親甩給我的那兩個響亮的耳光,我滿腦子都是她逐漸老去的模樣,就像梵高畫上的色彩般迷人,后來我才意識到她已經(jīng)不在了……
我始終不明白,自己當(dāng)初幼稚的倔強,寒風(fēng)把生命從另一個世界吹醒,為我當(dāng)初的不成熟落下了劇幕,她一直都在愛我,包容我,但她已經(jīng)不在了……
在她離開的日子,溫暖的陽光毫不吝嗇的照進(jìn)城市里的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