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詩淇 囚 鳥

　　□白詩淇(山東省金鄉(xiāng)一中高二)

　　老雀終究沒戒掉煙癮，只得小心翼翼地躲在陽臺上抽。隔著炫耀著金屬光澤的防盜窗眺望遠(yuǎn)處，他心想，難道活了六十多年換來的是連抽煙都要偷偷摸摸的自由嗎?接著用帶著傷疤的拇指和食指把煙放到嘴上又狠狠地吸了一口。

　　“爸爸，你是不是又抽煙了!”客廳里傳來一陣年輕女子抱怨的聲音。老雀像是被發(fā)現(xiàn)罪行似的手忙腳亂，匆忙之中又下意識地把煙頭扔到地上踩了踩，發(fā)現(xiàn)腳感不對，才想起這腳下可不是咱老家的土地了，這可是嬌貴無比的大理石啊。他又慌忙撿起塞到墻角里，總算毀尸滅跡了。剛來到客廳，他那忐忑不安的神情與無法掩蓋的氣味就出賣了他，他像是犯錯受罰的小學(xué)生似的羞愧低頭聽著兒媳的指責(zé)，心里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老雀年輕的時候哪會像現(xiàn)在這樣忍氣吞聲。他幫人扛蒜袋子，整天能掙好幾十。他家的地雖多，但那莊稼都像他一樣抬著傲氣的頭。村里不管誰家有大事小事，他總是隨叫隨到，哪怕拋下自己家重要的活也要去幫別人。直到后來他因闖到火海里救人而傷，以至于現(xiàn)在左手拇指和食指還帶著傷疤，并且干活都不靈便。這也沒有影響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走到哪里頭都抬得像檢閱的士兵，村里的人也都對他畢恭畢敬的。

　　老雀說，他喜歡從地來干活回來，坐在馬扎上抽根煙，他說，這是作為莊稼人他骨子里帶的癖好。

　　春天與蒜苗待在一起;夏天與玉米待在一起;秋天與辣椒待在一起;動態(tài)與孩子們待在一起。他準(zhǔn)備這一輩子就這么過了?？商觳凰烊嗽福?dāng)幾個西裝革履的官員對幾個大腹便便的開發(fā)商夸下?？跁r，一切都成了定局。這片肥沃的土地將不再是一位孕育生命的母親，而變?yōu)橐粋€讓人賺得缽滿盈盈的聚寶盆。緊接著一張張寫滿密密麻麻的合同條款交到人們手上，老雀本想拖著后腿多待幾天，可也抵不住年輕人如雨前螞蟻搬家似的浩蕩之勢。沒過幾天，兩輛轟鳴的挖掘機(jī)打破了這片寂靜。連老雀都不敢相信，在這前前后后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自己的老巢竟然都沒了。

　　那幾天，老雀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雖然還是按以前下地干活的點起床，可他總覺得沒了干勁，像生了一場大病似的。他說他已扛不動鐵鍬，卻還天天拖拉著一個鐵鍬故地重游。后來干脆就在自家那片廢墟上搬來個小馬扎，坐在磚頭瓦礫之間他覺得特別親切，就如看著自己的親兒子一樣?？勺约旱挠H兒子早就對這老屋的一磚一瓦都嗤之以鼻了。碰巧的是，老雀在這片廢墟里發(fā)現(xiàn)了一塊過期的“古董巧克力”，他想起來這是兒子小時候他托人從城里給兒子買的生日禮物，兒子總是不舍得吃。能讓兒子小時候滿足的東西，等到大了卻再也滿足不了，正如那塊小小的巧克力終將變成城里的一套高層住房。

　　老雀第一次去兒子家坐電梯嚇得兩手打顫臉色蒼白，他說坐這 玩意就如同把腦袋栓在褲腰袋上似的，不會有再坐一次的膽。而這城里的生活也不是他過得慣的，他實在不懂為啥這里的綠化帶不能種莊稼，為啥剩的飯菜需要倒掉而不能再煮一次吃，更重要的是為啥吸煙只能去陽臺上吸，難道就不能像從前一樣坐在馬扎上無拘無束的抽嗎?這光鮮亮麗的城市能接受高樓大廈，能接受車水馬龍卻偏偏不愿接受他這樣一個粗獷老漢。他總有意無意地感覺有人在用些有形無形的條條框框為他銲制了一個自己不忍心撬開的鐵籠。就如兒子兒媳引以為傲的陽臺，老雀恨透了閃著金屬光澤的防盜窗，這更像個籠子，他不明白有哪個不要命的賊會爬到16樓撬窗偷東西。

　　有時天氣晴朗，老雀可以眺望到自己的村莊，盡管那片綠油油的莊稼已被一片突起的灰色建筑物取代。他想好了，總有整天，他會用莊稼人的力氣，干了一輩子農(nóng)活的大手，掰開這傲嬌的防盜窗，然后像一只真正的老麻雀一樣飛出去，那將是一片自由所在。

　　【指導(dǎo)老師】李亞平

　　【獲獎理由】自由是人世間較美的風(fēng)景，作者賦予文中的主人公老雀廣闊的心胸和對農(nóng)村天地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古道熱腸農(nóng)村漢子形象，他做事不拘小節(jié)，想到做到，他有的是莊稼人的力氣，卻在兩個月世界就翻天覆地的變化中無力改變現(xiàn)實，城市的生活更讓他無所適從，找不到真實的自己。文貴在新，應(yīng)當(dāng)說老雀是一個新農(nóng)村改革風(fēng)潮中的代表人物，熱愛生活，熱愛土地，渴望主宰自己的人生，有著自己的人生理想，代表著新農(nóng)村改革中千千萬萬的“老雀和小雀”，小作者選取人物角度，思考生活的廣度，以及文中對老雀這一人物的心理描寫均有獨到之處，特別是文末老雀的內(nèi)心獨白，更增加了小說的底蘊，追求自由，沖破牢籠，我們的世界才會更加有奔頭，無論是農(nóng)村還是城市。